乔治·哈达德对他的新34岁病人有一些令人担忧的消息。这位西雅图的长寿医生在抽取血液样本后进行了三项生物标志物测试，以测量其“生物学”年龄：病人的血液状况如同中年人。
“他看起来像是40多岁，”哈达德回忆道。他是内部医学专家，也是位于西雅图的健康寿命技术公司Optispan的联合创始人兼首席医疗官。“当我们对他进行测试时，他在所有指标上都比实际年龄大10岁。”
哈达德是越来越多的医生企业家中的一员，他们正在拥抱一种新的医疗范式，这一范式有着诱人的承诺：通过采取某些行动，可能可以逆转衰老、延长寿命，并几乎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都能保持无病状态。这些行动范围从多吃西兰花到服用实验性药物。
畅销书作家兼播客主持人彼得·阿蒂亚将其称为“医学3.0”。他的奥斯汀长寿诊所服务于愿意支付数十万美元服务费的名人和高净值客户。
医学2.0指的是过去几个世纪到现在的医疗实践。（医学1.0指医生不一定了解科学的时代。）根据哈达德、阿蒂亚和其他长寿医生的说法，医学2.0基于一种过时的方法，本质上是消极的：等待事情出问题，然后尝试修复。这在19世纪可能是合理的，当时我们对人体的理解还很原始，用于测量和改变人体生物学的工具也很粗糙或不存在。但由于分子生物学的革命和一系列技术的发展，情况不再是这样了。
近年来，研究人员在解开衰老之谜方面取得了显著进展，聚焦于随着年龄增长而出现问题的细胞过程，这些过程最终导致身体系统崩溃。许多从事这种医学的医生迅速将实验室中的发现带入医生办公室，以便患者能够在日常生活中利用这些发现。
那些这样做的人并不感到抱歉。他们的论点大致如下：传统的医疗体系受到保守的“不伤害”原则的限制，未能考虑到一个基本事实：面对不断增长的科学证据（即使尚未完全验证），无所作为也是一种行为。而且，无所作为有时可能比依据最佳可用证据采取行动造成更大的伤害。
大多数在医学3.0医生办公室里发生的事情都是基于坚实的主流科学。但并非全部。有时，医生会基于初步的科学建议，这意味着还需要进一步研究来确认其安全性和有效性或适当的剂量——或者揭示其无效。从事医学3.0的医生在主流科学和实验室中令人兴奋的新发现之间走钢丝，尽管这些发现很有前景，但尚未经过严格测试。
这种方法对于希望利用新兴健康寿命科学的人来说是个难题，该科学旨在尽可能延长老年健康。对他们来说，主要挑战在于判断他们的医生能否在医学前沿运作，同时保持风险与收益之间的适当平衡。为此，最好对什么是风险以及什么是非风险有一个概念。
医学3.0体验通常始于广泛的测试。测试方法和随后的干预措施一样，沿着可信度的连续谱分布。一端是长期建立并广泛使用的工具，在医学界已被接受。另一端则是推测性和实验性的测试。
哈达德通常从DEXA（双能量X射线吸收测定法）扫描开始，这是一种使用X射线束测量体内脂肪、瘦组织和骨骼量的身体成分测试。他还使用血液测试来评估营养状况和激素水平。然后，利用大数据，他可以将这些结果与健康的规范进行比较，并确定干预的地方。客户是否缺乏维生素D、欧米伽-3或维生素B12？雌激素、孕酮、睾酮、胰岛素和皮质醇的水平如何？这些都是被广泛接受的工具。
不太被接受的是哈达德应用于那个34岁患者的生物老化测试。
这些测试基于最近发现的一系列与细胞功能下降相关的生物变化，这些变化可以加速身体衰退。例如，随着年龄的增长，某些基因会通过甲基化过程开启或关闭，从而干扰健康的基因调控，进而干扰我们依赖的蛋白质的产生。异常甲基化模式可以通过抑制肿瘤抑制基因的活性导致癌症。异常甲基化还与心血管疾病、自身免疫性疾病和神经系统疾病有关。
然后是衰老现象。随着年龄的增长，一些细胞停止分裂但并未死亡，进入一种不健康的僵尸状态。这些衰老细胞会导致低水平炎症，抑制正常的细胞修复机制，并对邻近细胞创造有毒环境。在衰老过程中，蛋白质与几种形式的糖相互作用，通过糖基化过程改变其结构和功能，这些也可以作为生物标志物。生物测试旨在测量这些变化。
随着年龄的增长，细胞甲基化模式和糖基化以可预测的方式发生变化，衰老细胞积累，这一点已在大规模纵向研究中得到证实，包括弗雷明汉心脏研究、达尼丁研究和巴尔的摩老龄化纵向研究。“基于此，”哈达德说，“我们可以告诉你，你是否比你的实际年龄年轻或年老。”
这些和其他衡量生物老化的测试已经商业化。许多直接面向消费者的测试可以表征甲基化模式和糖基化。测量衰老的测试更难找到，但它们确实存在。例如，Optispan使用北卡罗来纳州一家公司生产的实验性测试来测量T细胞衰老。
阿蒂亚对此类生物老化测试持怀疑态度，主要是因为它们尚未得到充分验证。例如，一些医学3.0医生使用霍瓦斯钟测试来评估患者的生物年龄。前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遗传学家史蒂夫·霍瓦斯开发了这项测试，作为研究工具。阿蒂亚坚持认为，这项测试对个别患者没有信息价值，不应出现在医生的办公室里。“如果你告诉我你的出生证明上的年龄是65岁，我有更好的感觉说，是的，我预计你会再活大约20年，”他说。总体而言，生物年龄测试“甚至还没有准备好投入实际应用”。
哈达德不同意：“我可以告诉你，根据经验，这些测试并不完美，但确实有东西在那里。”
领先的医生现在为希望延长健康寿命的患者提供实验室测试、个性化医学和生活方式建议。
一旦评估了患者，几乎所有从事医学3.0的医生都会从基础做起，专注于优化饮食、睡眠习惯、减压技术和情绪健康。这些干预措施的好处无可争议——初级保健医生经常给出同样的建议。不同之处在于，医学3.0医生强调这些步骤是为了预防疾病。
例如，Optispan方法的一个关键部分是关注哈达德所谓的“创建意图”，以改善“健康的四大支柱：吃、睡、动和联系”。这与阿蒂亚的四大长寿支柱（均衡饮食、定期锻炼、优质睡眠和强大的社交联系）相似。这就是为什么哈达德对那个34岁的中年患者的最初处方并不特别革命性，也不需要复杂的测试。简短的病史显示，他的客户久坐不动，很少锻炼，睡眠习惯差，抑郁、焦虑且孤立。他的饮食主要由加工垃圾食品组成。“在他这个案例中，我们没有使用药物，”哈达德说。“对他来说，睡眠是最低的果实。所以我们非常努力地改善了他的睡眠卫生。”
哈达德还让他的客户参加了所谓的“全食物挑战”。面包、米饭和意大利面都不吃。蔬菜、鱼、鸡蛋和肉类则可以吃。到了30天挑战结束时，他已经减掉了10磅，血糖和血脂也有所改善。“如果你只是停止吃垃圾食品，你的生物标志物就会改善，”哈达德说。“这不是什么激进的消息。”
对于卡拉·菲茨杰拉德来说，她在康涅狄格州经营着一家专注于长寿和提高健康寿命的诊所，一切都始于生活方式。她是功能医学领域的知名声音，医生们采取整体方法对待患者，考虑营养、运动、基因和其他因素。
除了被广泛接受的饮食、运动、睡眠卫生和社会联系等基本支柱之外，长寿医生还可以开很多其他干预措施。
未经监管的补充剂在医学界有一定支持。没有人质疑益生菌和植物营养素（如被认为具有抗氧化特性的β-胡萝卜素）旨在添加已知对身体有益的化合物。但是，缺乏临床数据来证明当它们作为补充剂而不是正常食物的一部分被摄入时，它们能够经受住人体消化系统和肝脏代谢，以实际到达需要发挥作用的地方。此外，由于它们不受FDA监管，且往往销售良好，因此推广者没有动力进一步测试它们，缺乏严格的双盲研究来验证它们。
像许多长寿医生一样，菲茨杰拉德也开补充剂。2021年，她在《衰老》杂志上发表了对43名50至72岁健康成年男性的小型随机对照临床试验结果。结果显示，为期8周的饮食、睡眠、运动调整，加上补充益生菌、植物营养素和冥想，与生物年龄减少3.23年相关，这是通过在线霍瓦斯钟测试测得的结果，而在对照组中未见这种效果。
长寿医生还专注于纠正荷尔蒙失衡。Optispan首席执行官马特·凯伯林表示，很大比例的人由于衰老和接触环境毒素而出现荷尔蒙失衡。他说，通过激素替代疗法纠正这些失衡可以对很多人产生巨大影响。
“每个50多岁的人都应该至少每几年进行一次全面的荷尔蒙测试，以了解自己的状况，”凯伯林说。“我的观点是，如果需要修复，就去修复。”
凯伯林还建议每个人每两到三年进行一次DEXA体成分测试，从50岁开始，甚至更早，目的是测量骨密度、脂肪和肌肉质量。“如果你在40多岁时就能发现骨质减少和骨质疏松症，那么你在60多岁和70多岁时的情况会好得多，而不是等到摔倒骨折，”他说。“如果你知道需要修复这些问题，它们其实很容易解决。”
除了四大支柱、荷尔蒙和补充剂之外，长寿医学还有更具争议的领域，医生在此开实验性药物以破解衰老生物学——如雷帕霉素、二甲双胍和旨在调节烟酰胺腺嘌呤二核苷酸（NAD）的药物。NAD是一种在细胞代谢和能量生产中起关键作用的有机分子。其中一些药物比其他药物更具推测性和风险。虽然雷帕霉素和二甲双胍已被批准用于其他用途，并有大量的安全性数据支持，但一些治疗方法，如干细胞疗法或血浆输注，仍然非常实验性，以至于许多医生不愿触碰。
对于那些愿意接受更多实验性干预的患者，有很多选择。也许最广泛开的实验性抗衰老药物是雷帕霉素的非标签使用。这种药物通过破解调节代谢和细胞分裂的途径模拟热量限制的效果。该药物被批准用于抗癌治疗和抑制器官移植患者的排斥反应。它还被证明可以在多种动物（包括蠕虫和小鼠）中延长寿命，并且有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它对狗和人类也有积极影响。
一些科学家认为，用于降低血糖的糖尿病药物二甲双胍也可能保护细胞免受自由基造成的损伤，并改善血管健康，从而延长寿命。设计用于清除衰老细胞的实验性药物senolytics也足够有前景，成为了一项为期五年、耗资1.25亿美元的NIH资助计划的主题。迄今为止，它们在临床试验中显示出一些希望。此外，还有许多其他旨在调节NAD水平的药物，NAD随年龄增长而减少。一些知名临床医生正在使用透皮贴片将这种分子直接输送到患有慢性疲劳的长新冠患者的血液中。这些治疗方法旨在帮助患者的线粒体产生更多能量。结果很有希望，但目前仅限于个案报告。计划进行一项临床试验来测试其有效性。
仍有许多研究工作要做，以证明这些药物在人身上有效，确定正确的剂量、药物相互作用以及在某些情况下的安全性。由于雷帕霉素和二甲双胍已被批准用于其他用途，因此有足够的临床数据支持它们的安全性。然而，如果没有医生的监督，这两种药物都有潜在危险——在极少数情况下，二甲双胍可能导致危及生命的情况乳酸酸中毒，通常不推荐给肾病患者。
在临床试验中，约有5%的患者因服用雷帕霉素而出现严重副作用，不得不停止服药。FDA还对该药物标上了“黑框警告”，因为它可能会导致严重的副作用。该药物可以抑制免疫系统——长期以来一直用于抑制器官移植患者的免疫系统和抑制癌细胞生长——这意味着使用者面临致命感染的风险更高。
尽管如此，凯伯林认为只要在医生监督下使用，这些干预措施相对无害。他认为，缺乏明确证据本身并不是避免它们的好理由。
哈达德并没有排除为他的34岁客户使用雷帕霉素的可能性。但他更有可能为那些已经掌握了自我护理基础知识的人开这种药物，就像他为一位走进他办公室的女性所做的那样。他的印象是她50多岁，生物年龄测试证实了这一点。但她驾照上的实际年龄是65岁。
“她是一个各方面都做得很好的人，”他说。“她吃得非常健康，每天锻炼。睡眠不是完美的，但也不错。她是一个快乐的65岁老人，为了乐趣而工作，生活中充满欢乐。她说，‘好吧，我想变得更年轻。’她很贪心。有些人就是这样，这没关系。”为了微调她，哈达德开了激素替代疗法。他还考虑使用雷帕霉素，因为她想超越简单的生活方式干预，哈达德认为这种广泛使用的药物的潜在益处超过了风险。
哈达德对这两名患者的临床决策反映了Optispan对希波克拉底誓言中“首先不要伤害”条款的重新思考——即医生应首要避免伤害患者。凯伯林认为，虽然在存在真正危险的情况下这可能是合适的，但这一概念已被推向极端，使医生变得过于谨慎。而过度谨慎本身也可能有害。
“如果你固守被动疾病护理的思维模式，你总是会默认为，嗯，我们没有随机临床试验，所以我们不应该做任何事情，”凯伯林说。“我个人拒绝这种观点。我认为这对人们是一种损害。”家庭医学医生、AgelessRx创始人萨贾德·扎尔扎拉表示，要在长寿医学中评估风险，有必要根据现有科学在模糊信息的基础上采取行动，前提是药物没有大的风险。（他避开了干细胞疗法。）个体疗法的结果因患者而异，找到正确的干预措施可能需要时间和实验。但他说，这些努力是值得的，因为仅靠生活方式干预不太可能实现“极度长寿”。
医学3.0医生在一种疗法上达成一致，这种疗法完全没有副作用：安慰剂。“你可以合理地争辩说，如果人们服用这些东西后突然感觉更好，即使不是补充剂中的活性成分，”凯伯林说。“这是坏事吗？我不知道。我是说，如果它有帮助，那就帮到了，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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